第二百零二章 圣城暗流-《青海没有羊眼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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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是‘鲁’(藏地传说中水中的精怪)!”扎西惊呼,“快离开河边!”

    众人慌忙收拾营地,退到高处。那怪物在水中翻腾片刻,渐渐沉入水底,河水恢复平静,但无人敢再靠近。

    惊魂未定,老何清点损失,一头骡子受伤,货包湿了两个。赵清真检查骡子伤口,见齿痕深深,血流不止,显然那怪物有毒。他取出解毒丹,捣碎敷上,又用布条包扎。

    “道长,那是什么东西?”一个脚夫颤声问。

    “或许是某种大鱼,或许是别的什么。”赵清真也说不清,“总之,这条河不能过了,得找别处渡河。”

    当夜,众人在高地露宿,轮流守夜。赵清真难以入眠,想起老喇嘛的预言——二劫在火。可今日遇的是水怪,与水有关,难道预言有误?还是说,火劫尚未到来?

    次日,向导找到一处浅滩渡河。水深仅及膝,河底是碎石,众人小心翼翼通过,总算平安过河。

    此后数日,队伍在荒原中艰难跋涉。干粮日渐减少,水也成问题。有时走半天找不到水源,只得喝马血解渴。赵清真的丹药救了几个中暑的脚夫,但药材也在消耗。

    第七天,终于看到人烟——几顶黑色牦牛毛帐篷,散布在河谷中。是牧民的夏季牧场。

    牧民们热情好客,见有汉人商队,虽有些警惕,但还是提供了羊奶和糌粑。赵清真用盐巴和茶叶交换,又买了只羊,队伍总算吃了顿饱饭。

    通过与牧民交谈,得知此处已属朵干都司管辖,但官府力量薄弱,实际由当地头人和寺庙控制。噶举派在此势力很大,贡却坚赞喇嘛是这一带的精神领袖,连头人都要听他的。

    “贡却坚赞喇嘛是个大善人。”一个老牧民用生硬的汉语说,“他治病救人,调解纠纷,我们都敬重他。”

    “他在噶举寺?”

    “是,就在北边三天的路程。不过,”老牧民压低声音,“最近寺庙不太平。萨迦派的人想抢地盘,两边起了冲突,死了好几个人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心头一沉。宗教冲突,历来最棘手。

    休整一日后,队伍继续北上。地势渐高,远处雪峰耸立,那是喜马拉雅山脉的支脉。空气更稀薄,行走愈加艰难。

    第三日午后,终于望见噶举寺。寺庙建在半山腰,背靠雪山,面对河谷,规模不大,但气势庄严。白墙金顶,经幡飘扬,诵经声随风传来。

    来到寺前,几个年轻喇嘛正在扫地。扎西上前用藏语说明来意,一个喇嘛进去通报。片刻,一个中年喇嘛出来,打量赵清真一番,用汉语道:“道长远来辛苦,师父已在等候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讶然:“贡却坚赞喇嘛知道我要来?”

    “师父昨夜打坐时,说今日有贵客自东方来。”喇嘛微笑,“请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让队伍在寺外等候,自己随喇嘛入寺。寺内陈设简朴,但唐卡精美,佛像庄严。来到后院禅房,只见一位老喇嘛盘坐榻上,面容清瘦,目光深邃,正是贡却坚赞。

    “赵道长,一路辛苦了。”贡却坚赞汉语流利,声音温和,“巴桑的信,我已收到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取出信,双手奉上。贡却坚赞拆信细看,神色不变,看完后将信放在一旁。

    “巴桑在信中说,朵干都司新来的指挥使陈继先,是个能吏,也是正直之人。他希望我能与陈大人合作,稳定朵干局势。”

    “喇嘛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贡却坚赞缓缓道:“朵干地广人稀,族群杂处,教派纷争,确实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官员来治理。但汉官往往不了解藏地实情,强行推行汉法,反而会激起矛盾。陈大人若真如巴桑所言,愿意倾听本地人的声音,我自然愿意相助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点头:“陈大人不日将到朵干。喇嘛若能与他见面详谈,对朵干百姓是福。”

    “见面可以,但有一个条件。”贡却坚赞直视赵清真,“我要道长做中间人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一怔:“贫道何德何能...”

    “道长虽是汉人,但行走藏地多年,了解两边情况。且你是道士,与朝廷、与藏传佛教都无直接利害关系,是最合适的人选。”贡却坚赞道,“此事若成,对道长在朵干的生意也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沉吟。这确实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,但卷入政治纷争,风险也大。

    “喇嘛如此信任,贫道自当尽力。只是不知具体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安排我与陈大人秘密会面,地点要安全,时间要合适。”贡却坚赞道,“另外,会面之前,我需要了解陈大人的为人和政策,这就需道长多方打探了。”

    “贫道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谈话间,一个小喇嘛匆匆进来,在贡却坚赞耳边低语几句。贡却坚赞面色微变,对赵清道:“道长,寺里有些急事需要处理。你们先在寺中住下,明日再详谈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告退,被引到客房。不久,他听到寺外传来喧哗声,走到窗边望去,只见一队人马来到寺前,约三十余人,衣着混杂,携刀带剑,不像善类。

    为首的是个红衣喇嘛,身材高大,面色凶狠,正与寺中喇嘛争执。赵清真虽听不懂藏语,但从肢体语言看,冲突激烈。

    扎西悄悄进来,低声道:“是萨迦派的人,来挑衅的。说我们噶举派占了他们的地盘,要我们搬走。”

    “会打起来吗?”

    “难说。贡却坚赞喇嘛主张和平,但对方咄咄逼人。”扎西忧虑道,“去年就在另一处寺庙发生过冲突,死了好几个人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皱眉。宗教冲突最是棘手,一旦卷入,难以脱身。他正思忖对策,忽听外面传来惊呼声。

    奔到院中,只见那红衣喇嘛竟拔刀相向,寺中喇嘛也抄起棍棒,双方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。

    千钧一发之际,贡却坚赞走出禅房,来到双方之间。他神色平静,用藏语说了几句话。声音不高,却有种慑人的力量。

    红衣喇嘛面色变幻,最终收刀入鞘,狠狠瞪了贡却坚赞一眼,带人离去。

    危机暂解,但寺中气氛凝重。贡却坚赞回到禅房,赵清真求见。

    “让道长见笑了。”贡却坚赞苦笑,“教派之争,历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喇嘛刚才说了什么,竟能让对方退去?”

    “我说,佛门清净地,动刀兵是罪过。若要争地盘,可请朝廷官员裁决。”贡却坚赞道,“他们虽不甘,但不敢公然违抗朝廷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心中一动:“喇嘛是故意提起朝廷?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”贡却坚赞点头,“陈大人即将到任,这是个机会。若能借朝廷之力,调和教派矛盾,对朵干是好事。只是,”他叹息,“怕只怕朝廷官员偏袒一方,反而使矛盾激化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默然。这确实是难题。汉官初来乍到,不了解情况,很容易被一方利用。

    当夜,赵清真在客房打坐,心中思绪纷杂。朵干的局势比预想的更复杂,教派冲突、族群矛盾、盗匪横行,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朝廷官员,简直是个火药桶。而他,一个汉人道士商人,竟被推到了这个漩涡的中心。

    窗外,月光洒在雪山上,清冷如霜。远处传来狼嚎,悠长而苍凉。

    赵清真取出那串凤眼菩提念珠,轻轻摩挲。强巴堪布赠珠时的情景犹在眼前。不同宗教,不同文化,在这片雪域高原上交织碰撞。而他的道,究竟在何方?

    忽然,他闻到一股焦糊味。起身推窗,只见寺庙后院冒出浓烟,火光冲天。

    “走水了!”有人惊呼。

    赵清真心头剧震——二劫在火!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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