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二章 圣城暗流-《青海没有羊眼汤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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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顿时安静,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。
陈继先四十出头,面容清癯,下颌蓄短须,头戴乌纱,身着绯色孔雀补子官服,腰束玉带,步履沉稳。他目光扫过厅内,不怒自威。赵清真注意到,他右手虎口有厚茧,显然是惯用刀剑之人。
“诸位久等了。”陈继先声音不高,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,“本官初到藏地,承蒙各位款待,感激不尽。今日设此便宴,一为接风,二为向各位请教藏地风土民情。”
众人连称不敢。陈继先在主位落座,众人依次入席。宴席菜肴汉藏结合,有烤羊腿、血肠等藏地特色,也有汉地的蒸鱼、炖鸡。酒是青稞酒和白酒。
酒过三巡,气氛稍松。陈继先与众人交谈,看似随意,实则每个问题都暗含深意。问巴桑茶马贸易的现状,问刘同知藏地驻军的情况,问几位喇嘛各教派的关系。
轮到赵清真时,陈继先饶有兴趣地打量他:“赵道长既是道士,又是商人,这倒少见。不知道长对茶马贸易有何高见?”
赵清真放下酒杯,从容道:“贫道见识浅薄,不敢妄言。只是行走商路多年,略知民间疾苦。茶马贸易,于朝廷是控驭边疆之策,于百姓是互通有无之需。若能平衡两者,则边疆安,百姓足。”
“好一个‘平衡两者’。”陈继先点头,“只是本官听说,如今私茶泛滥,走私猖獗,朝廷税收流失严重。道长对此有何看法?”
赵清真心中警惕,这是试探。他斟酌道:“私茶之弊,在于无序。若能建立有序的贸易渠道,让商人有利可图,让朝廷税收有保障,则私茶不治而愈。”
“建立有序渠道?”陈继先追问,“道长可有具体想法?”
“贫道一介草民,岂敢妄议朝政。”赵清真避而不答。
陈继先微微一笑,不再追问,转而与其他宾客交谈。
宴会持续到亥时方散。临别时,陈继先特意对赵清道:“赵道长,听闻你要去朵干。本官不日也将前往,到时再向道长请教。”
“不敢,恭候大人。”
回府路上,巴桑在轿中低声说:“陈大人对你很感兴趣。你要小心,此人精明得很。”
赵清真点头:“我看出来了。不过他既然提到朵干,或许这一行,我能从他那里得到些便利。”
“不错。明日我修书给贡却坚赞喇嘛,你带信过去。另外,”巴桑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,“这是都司衙门发的临时‘勘合’,可保你一路通行。正式的勘合,等陈大人到朵干后再办。”
“多谢老爷。”
次日,赵清真在拉萨城中采买补给,顺便观察市面。八廓街商铺林立,生意兴隆,但暗流涌动。他注意到,有些店铺悄悄关门,有些商人神色慌张,显然陈继先的到来已引起震荡。
在一家售卖佛具的店铺,赵清真选购了几串念珠,店主是个汉人老者,攀谈间叹道:“生意难做喽。新来的指挥使查得严,好些老主顾都不敢来了。”
“查什么?”
“什么都查。”老者压低声音,“茶叶、盐巴、铁器,连经书佛像都要查,说是怕夹带违禁品。唉,这日子...”
赵清真若有所思。离开店铺后,他特意去了茶市。果然,往日喧闹的市场冷清不少,几个茶商聚在一起低声议论。
“...说是要重新登记,领什么茶引...”
“税加了一倍,这生意还怎么做...”
“听说王掌柜的货昨天被扣了,说是没有勘合...”
赵清真听在耳中,心中忧虑。朝廷加强对贸易的控制是大势所趋,但这般操之过急,恐怕会激起反弹。藏地民风彪悍,若处理不当,后果不堪设想。
傍晚回到巴桑府邸,丹增已备好货物和书信。巴桑亲自将信交给赵清真:“这封信务必亲手交给贡却坚赞喇嘛。他住在朵干都司治所西北的噶举寺,我会派两个向导带你们去。”
“老爷放心。”
“还有,”巴桑神情严肃,“路上要格外小心。我收到消息,黑狐的人可能在朵干一带活动。你们遇到任何可疑情况,立即避开。”
赵清真郑重接过书信,贴身藏好。
在拉萨停留五日后,队伍再次出发。货物已重新装驮,采购的藏货与剩余的蜀货混装,共三十五头骡子。巴桑派来的两个向导都是经验丰富的藏人,一个叫扎西,一个叫格桑,会说汉语,熟悉朵干地形。
离开拉萨,向西行去。沿途景色与川藏线不同,更多广袤的草原和荒漠,远处雪山连绵。气候干燥,风沙较大。赵清真用布巾蒙住口鼻,仍觉呼吸困难。
第一站是羊八井,以温泉闻名。队伍在此歇脚,赵清真特意去泡了温泉,缓解旅途劳顿。温泉池边,他遇到几个蒙古商人,正在用蒙语交谈。赵清真略通蒙语,听出他们在议论朵干的局势。
“...汉官来了,生意不好做了...”
“...噶举派和萨迦派在争地盘...”
“...听说北边不太平,有马贼出没...”
赵清真心中记下。朵干都司辖地辽阔,族群复杂,藏、汉、蒙、回杂处,各教派势力交织,确实是个火药桶。
继续西行,过尼木,抵日喀则。此地是后藏重镇,扎什伦布寺的金顶在阳光下闪耀。赵清真本想去拜访,但向导扎西劝道:“道长,咱们时间紧,还是赶路要紧。况且,扎什伦布寺是格鲁派寺院,咱们要去见的贡却坚赞喇嘛是噶举派的,两派近来关系紧张,还是不要节外生枝。”
赵清真从善如流。在日喀则补充食水后,队伍折向西北,进入真正的朵干地界。
地势渐高,荒漠化更严重。有时走一整天,不见人烟,只有成群的藏野驴和藏羚羊在远处奔跑。夜晚寒冷刺骨,即使生火也难御寒。赵清真运功抵抗,但脚夫们冻病了好几个,他只好用丹药救治,行程因此耽搁。
这日午后,队伍在一处河谷歇息。忽然,格桑指着远处山脊:“有人!”
众人望去,只见几个黑点在山脊移动,速度极快。
“是骑兵!”扎西变色,“快,把骡马赶到岩石后面!”
众人慌忙隐蔽。赵清真爬上高处观察,见那队骑兵约二十余人,穿着混杂,有的着藏装,有的着蒙装,马术精湛,正在山脊巡视。为首的是个黑袍人,脸上蒙着黑巾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“是黑狐!”扎西低声道,“那黑袍人就是他们的头领,人称‘黑狐’,真名没人知道。”
赵清真心头一紧。真是冤家路窄。他示意众人噤声,伏在岩石后观察。
黑狐的队伍在山脊停留片刻,似乎在观察地形,随后向西北方向驰去,消失在群山之中。
确定他们走远,众人才松口气。老何抹了把冷汗:“好险。要是被他们发现,咱们这点人手,根本不是对手。”
扎西道:“他们去的方向,正是咱们要走的路线。看来,得绕路了。”
“绕路要多走几天?”
“至少三天。”扎西摊开一张羊皮地图,“走南线,过昂仁,虽然远些,但安全。”
赵清真凝视地图,沉吟不语。绕路三天,意味着要多消耗补给,增加风险。但若硬闯,遇上黑狐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走南线。”他最终决定,“安全第一。”
队伍改道南行。这条路果然崎岖,多峡谷深涧,有时需涉水过河。这日傍晚,队伍在一处河滩扎营。河水湍急,对岸是陡峭的山崖。
赵清真在河边打坐,忽听水中异响。睁眼看去,只见河水颜色变深,水面泛起泡沫,隐约有腥味传来。
“退后!”他大喝。
话音未落,河面突然炸开,一条黑影跃出水面,直扑岸上的一头骡子。那黑影长约丈余,似鱼非鱼,似蛇非蛇,满口利齿,咬住骡子后腿就往水中拖。
“水怪!”脚夫们惊呼。
赵清真拔剑上前,一剑刺向那怪物。剑尖刺中鳞片,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,只划出一道白痕。怪物吃痛,松开骡子,转而扑向赵清真。
赵清真侧身闪避,剑交左手,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,口中念念有词。符纸无风自燃,化作一道火线射向怪物。怪物似乎畏惧火焰,缩回水中,但仍在岸边徘徊,不肯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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